范仲淹“划粥断齑”的“粥”是什么粥?

时间: 2024-07-28 22:33:01 |   作者: HP箱

  秋日的长白山树木葱茏,瓜果飘香,田野里一片金黄,不远处的醴泉寺内传出时断时续的诵经声,几缕香烟袅袅升起。清晨,微风轻拂,空气清新,一股清泉从龙台岭下缓缓流出,一路欢歌,流向浒山泺(读po,通泊)。几只喜鹊在路边田梗上轻啄着散落的米粒,快乐地飞来跳去,四野一派轻松和煦的暖秋景象。

  就在这时,一个二十来岁的俊朗青年,上穿短褐,下着褶裥,从醴泉寺南门迈步出门,肩上背着半布袋栗米,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书箱,面色凝重,若有所思,念念有词地向簧堂岭下的一个山洞走去……

  “窖金捐僧”“礼参父老”“清廉家风”“靖边报国”等等,范仲淹的很多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,尤其是在醴泉寺南长白山石洞里划粥断齑苦读的故事,一直作为励志教材,世代流传,激励后人。

  2023年是范仲淹诞辰1034年,他的20岁至22岁,是在醴泉寺读书洞以划粥苦读的形式度过的。那么,当年范仲淹划的粥,到底是用哪种作物做成的?营养价值怎么样?划成四块的冷粥大约要多少粮食?每天的生活费大约多少钱?这样的生活标准算不算“苦读”?

  带着这些疑问,我们在查阅大量资料的基础上,对以上问题进行有方向的细致梳理,为大家还原一个比较清晰的范仲淹当年生活画卷。

  北宋太宗端拱二年,公元989年10月1日,这一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九日,范仲淹生在河北省真定府,今河北省正定县高平村,“真定名蕃,生身在彼。”(《范仲淹全集》)。

  当年腊月初八,范仲淹出生刚100天,早接到调令、因幼子刚出生不足百日,请假数日照看家眷的范仲淹的父亲范墉,和全家人吃完了“腊八粥”,不得不收拾东西,拖家带口赴徐州上任。天寒地冻,母虚子弱,范墉身体健康情况也极差,但任命文件下了,皇命大于天。就这样,翻山越岭,边歇边走,克服重重困难,战战兢兢,一路颠簸,足足走了半个月,直到腊月廿三才到达徐州。

  一家人在徐州的驿馆过了个年。正月初七,还没有来得及安顿好家小,范墉没上任便病逝在驿馆,当时范仲淹降生仅130天。

  目前,我们读到范仲淹的故事,说他出生两年,父亲去世,家境艰难。其实,这里说的“两年”,只是跨越了一个农历春节,从阴历8月29到次年的大年初七,只有130天,并不是两年的全部日子700多天。

  母亲为了生活,改嫁到山东长山朱文瀚,范仲淹改姓朱,叫朱说。继父朱文瀚在湖南安乡、安徽青阳、淄州长山等地宦游,范仲淹跟着辗转于各地,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读私塾上学。

  读到这里,大家可能又要疑问,范仲淹母亲谢氏是怎样从徐州到了淄州长山?千里迢迢,两个地方毫不相干不说,关键是孤儿寡母,又无帮手,怎么样才能做到的?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。

  有一篇文采飞扬的文章,这样介绍:宋太宗淳化元年(990年)的一个冬日,大雪纷飞,天寒地冻,淄州城墙边上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,抱着一个孩子,摔倒在地,人事不知……

  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,发现了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,孩子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,床边还站着一位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。

  在男人的问询下,女人道出了自己的身份。她姓谢,是徐州节度掌书记范墉续室。去年刚为丈夫生下一个儿子。不料,孩子出生没多久,范墉便病逝了。

  本想回娘家,又碰上了一场瘟疫。她只好抱着孩子,和难民们一起,从徐州流落到了淄州。听完叙述,男人心生怜悯:“我朱文瀚虽没有腰缠万贯,但养活你和孩子,绰绰有余!”就这样,谢氏在朱文瀚家中住了下来。不久,谢氏改嫁给朱文瀚为妾,儿子范仲淹随继父姓改名为朱说。

  经与范氏后裔核证,比较权威的说法是:范母谢氏,河北真定人,出生于书香世家,范仲淹的父亲范墉在河北任上时因原配陈氏去世,而续娶了范母谢氏。陈氏生了五子,谢氏生了范仲淹后,范墉及家人称呼范仲淹为“六郎”。但不幸的是范墉在徐州去世。范母在万分悲痛中,带着范仲淹扶柩回到了范墉的故乡苏州吴县,在安葬完范墉后,就近在一座名叫“咒钵庵”的庵堂中栖身,靠浆洗缝补度日。由于范母的身份问题,范仲淹暂时无法融入吴县范氏家族中,为了孩子的生活和前途,因生活所迫,在三年服除后,与吴县任上的朱文翰相识共谐,朱文翰在吴县任满,转任淄州长山县后,遂带谢氏母子来到了山东长山县河南村(现为范公村)。

  因从小勤奋好学,公元1008年,20岁的范仲淹被朱文瀚送入长白山醴泉寺读书。

  范仲淹是什么原因去的醴泉寺?现在的说法是,有一天回家,范仲淹看到朱家兄弟生活很奢侈又浪费,想让他们能节俭一些。兄弟没能理解范仲淹的态度,很不高兴地说:“花的是我们朱家的钱,你管不着!”

  范仲淹便与其兄弟理论,不料,被兄弟提及母亲改嫁的往事,尤其是说范仲淹本来不姓朱,而是随娘改嫁到朱家才姓朱的,深深地刺痛了范仲淹,他遂下定决心去外地求学。

  还有一种说法呢,就是范仲淹的养父朱文翰,见范仲淹天资聪慧,决意精心培养,打听到附近的醴泉寺里有一高僧,学问渊博,就把范仲淹送到了醴泉寺,交给了慧通大师,让他教范仲淹读书,以利范仲淹成才,我依旧是觉得这种观点让人心里头感到温暖。

  而实际的情况与第二种说法较为吻合,朱文瀚与慧通大师是989年(范仲淹出生那年)的同科进士,都是学问精深、悟道极高,仅仅是朱文瀚一直漂泊做官,慧通出家入了佛门,朱文瀚把孩子交给慧通教导培养,应该是放心的。

  在醴泉寺苦读三年后,公元1011年,23岁的范仲淹告别母亲,到北宋四大书院之一的应天书院求学,应天书院所在的应天府(今河南商丘)大有来历,是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发迹之地,天子起家,名士如云,高手林立,全国的名师大咖云集于此,各地学子都到这里求学。更重要的是,一些当政的政客文人,也在书院开讲座传学,一经发现苗子,很容易得到培养。在这里,我们仅一笔带过,不做详述。

  范仲淹读书的醴泉寺,四面环山,环境幽雅,是一处安心读书的理想之地。寺内住持慧通大师学问精深,对范仲淹疼爱有加,向他传授《易经》《左传》《战国策》《史记》及诗词歌赋,生活上也处处周济他。范仲淹为了安静的读书,以更好的状态消化学习内容,找到寺南一僻静山洞,用家中送来的粟米煮一锅粥,待冷却凝固后划个十字分成四块,用升碗盛好,带到洞中,每顿吃一两块充饥,留下了“划粥断齑”的故事。

  成语“划粥断齑”出自于宋朝魏泰的故事随笔集《东轩笔录》:“(范仲淹)日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,经宿遂凝,以刀为四块,早晚取二块…如此者三年。”用来形容贫苦力学,特指范仲淹青少年时代刻苦读书。魏泰,湖北襄阳人。出身世族,其姐魏玩,是北宋著名女词人,在当时比魏泰还有名气。魏玩的丈夫曾布,是曾巩的弟弟,官至丞相。魏泰因在考场差点打死考官,无法入仕。但是,他所交结的友人,多是官场中人,他又是曾布的小舅子,因而,对于北宋的官场很熟悉,就连许多很隐秘的潜规则、暗操作都了解甚详,并述之笔端。他在《东轩笔录》里关于范仲淹的记载应该是真实的。

  宋朝人彭乘所著的《墨客挥犀》一书中,对范仲淹也有较为详实的记载。彭乘,益州华阳(今四川省成都市)人。历太宗、线岁进士及第。天圣七年(1029),彭乘上奏恳求就近任职,赡养双亲。在户部郎中范仲淹的大力举荐下,宋仁宗嘉许其请求,让其出任普州(今四川省资阳市)知州。范仲淹在《举彭乘自代状》里这样说:“京西提点刑狱、尚书祠部员外郎、充集贤校理彭乘博学不倦,孤立无徒,馆殿之中,独为淹久,今举自代。”字里行间,可见范仲淹对彭乘极为赏识,私交甚厚。

  彭乘在《墨客挥犀》中,引用《东轩笔录》中的相关联的内容,是这样描述范仲淹这段经历的:“修学时最为贫窭(jù),与刘某同在长白山僧舍,日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,经宿遂凝,以刀为四块,早晚取二块……”

  如此看来,“划粥断齑”这一个故事是真实无疑,当时记载编写这一个故事的最大的目的,就是总结典型,倡树新风,励志青年奋力争先,刻苦读书。

  上海嘉定博物馆这只铁锅是1978年在嘉定出土的,它的年代是公元960-1279年之间,这一时间恰恰是中国炼铁技术成熟,铁器时代真正到来的阶段,范仲淹就成长在这个时代,熬粥应该就是用的这种铁锅。长白山铁匠善打铁锅的手艺代代相传,现在已成品牌。

  当时的铁锅是在醴泉寺的僧舍里头放着的,煮饭的时候,僧人们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晚上,僧人们用完斋了,锅闲下来了,范仲淹才在僧舍里把粥熬熟了,经过一宿冷却下来,第二天一大早,把粥放到一个大升碗里,带到读书洞,然后静静的读书。时间一久,范仲淹就把一个类似的铁锅,直接放置在了读书洞口西侧靠南的一个地方,把家里送来的米背到石洞,用几块石头把铁锅支起来,放上泉水,添上新米,用晒干的木柴,生火做饭,把锅烧开,然后熬煮成粥。

  这里头有一个很重要的器具,叫升碗,在宋代的时候它有好几个非常实惠的用处:它既是一个碗,也是一个升,一碗就是一升,一升就是一碗,需要测量粮食的时候,就用这个碗做量具,量完了粮食,清水洗净,可以用它盛饭,盛水、盛菜。

  据《宋代经济史》作者漆侠计算,宋代垦田面积达到了7.2亿亩,北方主要作物为麦、稻、粟。小麦亩产约178斤,粟因在山坡旱田种植,产量极低,一亩也不过三几十斤,甚至十几斤,极端干旱的年份,颗粒无收。

  彭乘说范仲淹“日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”,此处说的“粟米”,当是小米无误。小米为禾本科植物粟的种仁,是谷类作物“粟”脱壳制成的,因其粒小,故得名小米。高60~150厘米。秆直立,粗壮。顶生圆锥花序穗状,通常下垂,长约20~30厘米。这里说的粟米两升,就是指小米两碗,“作粥一器”的“器”,就是升碗。

  小米除了填饱肚子,防饥抗饿,还具有防止泛胃、呕吐的功效。由此看来,范仲淹在石洞里食用小米粥的做法,对他的身体脾胃的保养和保持良好的精神情况,还是非常有好处的。有必要注意一下的是,这时的宋人,慢慢的开始用“大米”和“小米”的称呼来区分稻米和粟米了。

  宋代的饭的吃法与今日差异不大,都是以饭为主食,配合各种菜肴,饭菜分开,饭是饭,菜是菜。讲究一点的家庭都会辅助一些肉食,和米饭一起食用。

  粥相比于饭显得更为廉价,赈济饥民时是首选。若以其为唯一食品,显然是艰苦。范仲淹自己熬制小米粥,等粥凝固了,再划成四份,早晚各吃两份,一天的吃饭问题,就用这个打发了,如此看来,范仲淹读书生涯是够清苦的。

  那么,在一日两餐的情况下,宋朝一个普通老百姓,一天多少生活费才够用呢?我们第一步需要知道宋代一个普通成人饭量有多大。

  大中祥符年间,范仲淹在南京求学时,也沿用了在醴泉寺读书洞的标准和习惯:“日惟煮粟米二升,作粥一器……醋汁半盂,入少盐,暖而啖之……”也就是说,范仲淹求学期间,每天的饭量也是2升米。

  那么,宋代的1升米有多重?据考证,宋代1升约合现在670毫升,即0.67升,现在1升约重1.25斤,0.67升约合0.84斤。也就是说,一个成年人一天吃2升米,大约是1.7斤,能够解决温饱问题的,按照这样的饮食量推测,范仲淹当年每天用不到2斤米,是比较符合当时的情况的,青壮时期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勉强吃饱。

  1升米在宋代价值几何呢?在《宋史?食货志卷》中记载过,1021年北宋米价为28文1斗,1斗约等于10升,所以,1升米2.8文钱。一个成年人吃饭开支,一天大约5文钱。

  这只是生米的价格,生米需要煮成熟饭,配套的菜肴、调料等其他必需品也是用钱买来的。这一部分费用总计在一起大概6文钱左右。当然,这是最低配置,倘若辅以酒肉荤菜,价格远不止于此。

  由此而言,在宋朝,一个普通老百姓每天用在吃饭上的开销需要6文钱,宋朝一文钱大约相当于现在0.5元~0.7元。这样,宋朝民众每天生活费大约4元,平均一顿饭只要1.5~2元,这个标准应该是比较低。

  而范仲淹在读书洞里苦读的时候呢,只吃冷却的小米粥,有时候吃点咸菜,是没有肉蛋副食供应的,那他的每顿饭的标准,大约就是1块多钱,也就是说一天的生活费在4块钱,应该说,勉强解决温饱的问题,看他学习的环境和只吃小米粥的生活标准,而无另外的的辅食的情况下,应该算是相当清苦的了。

  “划粥”的事儿讲到这里应该是差不多了,粥就是小米粥,锅就是铁锅,碗就是升碗,这个是没有争议了。

  但是,有一个问题大家可能还在思索,划粥断齑,划粥,是用一个什么样的东西“划”呢?用什么把粥横一下竖一下的,分成4块的?是用了什么样的工具?

  前人已经总结了很多文章,说是用刀。但仔细想想,就会发现,我们在生活中的语言里头,用刀分割东西一般地称之为切,或者是割,抑或是剁、砍、劈等等,都是比较“狠”的用法,很少说是用刀“划”。划,听起来有点轻轻地、温柔的感觉、与刀这种利刃有点“不相匹配”。“划”的用法,绝大多数都是用在树枝一类稍软的材质上。

  我就在想,范仲淹把冷却后的粥碗端过来,用读书洞口比较坚硬的荆条树枝,去皮后,用干净的树枝,把冷却的粥“划”成4块,这样的解释应该是是合理的的。

  那么,当时范仲淹到底是用刀子,还是用树枝,把粥“划”开的呢?我想,一开始的时候可能是用刀。为什么呢?把刀子带到山洞里是有必要的,一是平常用来砍柴,做饭后用来划粥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处,就是防身。山里头狼獾兔蛇等野生动物出没,如果有特殊情况出现的话,是可以用刀子进行自卫的。时间长了,范仲淹也有一定可能会用到树枝,把粥划成4份用来食用。同时,顺手把树枝做成筷子的形状,划好了粥,吃的时候就用两根筷子夹起来食用,我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是合理的。

  多少年过去了,范仲淹苦读的故事一直在激励着我们,山坡地上种小米的传统也在继续,那些黄澄澄、香喷喷的小米,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长白山人,让后人们在小米的滋养下茁壮成长,走向了报效祖国复兴中华的道路,建功立业。